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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整理之二（与儿子有关，兼发年三首）

你真是一个内心柔软的孩子

你真是一个内心柔软的孩子

这个夏天的晚上，我们吹着空调

你邀请我一起躺到床上聊天

最开始我说了一些大话

关于要好好学习，改变世界

让世界变得更好之类

后来我说到要感恩，要对自己的爸爸妈妈好

我还说到，我有时候对爷爷奶奶太凶

我说我很抱歉，不过，我说，这不代表我不感恩

这时候我看到你眼圈红了，流下了眼泪

我吓坏了。你真是一个内心柔软的孩子

你对我说，爸爸，陪我睡一会儿吧

我说好的。我们关了灯，你抱紧了我

在黑暗中我想到我说的那些大话，我满心羞愧

在黑暗中，我握紧了你的小手，我想：

你真是一个内心柔软的孩子

.7.24

外星人

儿子上小学二年级

学会了不少字

他用一条即时贴写上：厨房

然后贴到厨房门口

在厕所门口他贴上：厕所

在小房间边上他贴：小房间

在卧室，他贴的是：外星人

我想起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里

有个村子里的人得了健忘症

他们为了怕自己忘了村子里的东西

就到处贴上这些东西的名字

比如锅碗板凳房子之类（我记不清了胡乱写）

直到有一天

他们连这些字都忘了怎么读

然后，他们就像外星人一样消失了

.12.22

好日子

儿子生病住院

老婆和我请假陪护

结果我也挂掉了

发烧咳嗽两三天

吃完清开灵

再吃三九感冒灵

昨天晚上带儿子回家洗澡

我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听见老婆感叹：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你不用写作业

我不用上班

老子在家睡觉

.12.22

我内心的恐惧

我内心的恐惧

只是简单的恐惧，是一种害怕

我害怕我活得不够久，我的意思

并不是我没活够，而是因为

我害怕我没法在恰当的时候活着陪我儿子

——他才小学二年级，正在飞快地长大

正像一棵树那样长出奇怪的幻想，枝枝叉叉

同时，他正在犯着人生中那些没法避免的

错误——不可知的快乐和悲伤正在路旁守候

随时准备去袭击他，让他在一瞬间惊慌失措

换句话说，他的人生还是一片空白

一张纸刚刚铺下，笔刚刚放在纸边

我内心的恐惧是：如果我不能陪着他

一起经历他人生里那些最初的茫然

他在那之后会不会渐渐像曾经的我一样无助

那是多么可怕的景象，我简直不敢想象

我内心的恐惧已经和整个人类无关

甚至不超过一代人，其实只是因为一个人

我被这样的恐惧带领着，我简直被吓坏了

我悄悄命令自己先委屈着，我对自己说：

你最好能像一个健康人那样认真活着

.5.9

我们终于会无话可说

从水母馆刚结束的夏令营出来

终于打上了车，一路飞驰

我们一起赶去上辅导班的路上

“爸爸你知道吗

我们吃的海蜇也是一种水母……

你知不知道，水母是

世界上最大的浮游生物？”

我皱着眉头望向车窗外

心不在焉地敷衍他

准备着下一次发火的时刻

云影在路的尽头漂移

——直到昨天晚上我才意识到

这些被忽略的时刻

我忽略他的时刻

有什么正在其中迅速地流逝

我们终于会无话可说

.7.23

在墓地

在墓地

有一阵夏天的凉风

吹过的时候

我正抱着你

你手上拿着一片荷叶

过一会儿你会放到头顶

又一个夏天来了，就要走了

在墓地里的是你去世一年的

沉默寡言的外公

——你不熟悉的亲人

每年你只会见到他一两次

在他生前

九岁的你和他说的话

加起来不会超过百句

你站在路牙上

我站在路牙下

我们靠在一起

这个位置正适合拥抱

你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

我的双手环抱着你

我们一句话没说

就这么抱了两三分钟

身后有人在哭

右侧有人在烧纸钱

此时有一阵夏天的凉风吹过

我们一句话也没说

风吹起你和我的衣角

我并不知道

你是否会在此刻想起你的外公

但是我想，我们互相抱着的

这一刻，并不会像荷叶上的水珠

一摇晃就会掉到地上消失于无形

.8.21

在一首忧伤的歌里

在一首忧伤的歌里

想到早上发生的事

想到我即使选择了道歉

错误还是不可撤回

大路边在建的桥墩下

有两个人在聊天，她们说的

与我无关。我知道，

她们说的，肯定与我无关

我多么希望

我没有伤害任何人

特别是我最亲爱的你

因此在一首忧伤的歌里

有一瞬我希望，你最终

可以和我无关

.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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